“我希望你替我研究下去,我這兒的資料你用吧?!?/p> 這是他臨終前發(fā)出的一封短信。 “賈老師,我還想寫本書,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希望我們能合作,如果活不成,我希望你替我研究下去?!?/p> 這是他臨終前發(fā)出的另一封短信。 留下這短信遺言的是王強,江蘇省鹽城師范學院經(jīng)濟法政學院教授。生前,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共黨史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論。遺言里提到的“賈老師”,是鹽城師范學院老師賈后明??吹蕉绦?,賈后明泣不成聲。 王強病逝時,只有42歲,與病魔苦苦抗爭4年,把工作延續(x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病榻上的王強常說:“我深愛著我們的黨、我的研究方向,我現(xiàn)在還有時間,對我們學科建設還可以思考,我的知識不能帶到棺材里去,得讓它們傳承和發(fā)展。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要用活著的每一天努力工作?!?/p> 就在前不久,他的著作——《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榮獲江蘇省第十二屆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一等獎。 他的妻子孫衛(wèi)芳撫摸著這本沉甸甸的書,難掩悲傷:“王強走得太倉促了,所以整本書有些粗糙,如果老天能再多給王強哪怕是10天時間,這本書還會更精彩?!?/p> 王強,這位“70后”教授,用生命守望馬克思主義陣地,詮釋了一名共產黨人追求真理、忠于黨的教育事業(yè)的堅守。 翻開《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的后記,一行細膩的文字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我要特別感謝我的愛妻孫衛(wèi)芳一年來為我奔走求醫(yī)和精心照顧,并直接參與課題研究,與我合作撰寫了部分章節(jié)的初稿?!?/p> 這個從與記者見面開始,就克制著自己的感情,和大家安靜交談的女子,就是王強的愛人孫衛(wèi)芳。 “我們是徐師大88級的同班同學?!睂O衛(wèi)芳說這話時,神情像極了所有提及學生時代美好愛情便會甜蜜微笑的姑娘?!耙娝谝幻?,覺得踏實?!惫餐娜松硐胱寖蓚€年輕人走到了一起。 1992年大學畢業(yè),當王強選擇在高等教育相對落后的蘇北執(zhí)起教鞭時,孫衛(wèi)芳果斷放棄家鄉(xiāng)已安排好的優(yōu)越工作,毅然隨他來到鹽城。人生地不熟,白手共起家。20年的風風雨雨,夫妻倆相濡以沫不言苦和累,更是雙雙把青春托付給了教育事業(yè)。平日下班后的時光,夫妻倆大都是窩在書房看書。家中的書房,目所能及之處皆是中共黨史、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相關書籍,成百上千本,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品茗論道覽群書,心有神器濟天下。王強喜歡喝著茶,端坐在書房,潛心思考和研究,常常是物我兩忘。 但是,這樣的日子不幸被打斷。2008年11月,王強被確診患有惡性腫瘤。 孫衛(wèi)芳痛苦不堪,但她知道:只要他不倒,自己就不能倒! 漫長的住院生活代替了原本溫暖的家庭時光。為了完成丈夫編寫《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的心愿,孫衛(wèi)芳索性把電腦搬到病房,一邊照顧愛人,一邊把他更新的手稿輸進電腦。 所有來看望的人都吃驚于這張?zhí)厥獾牟〈玻床坏竭^多的生活用具和食品,幾乎所有空間都讓紙張、筆、電腦占據(jù)了。 身體狀況稍微好些時,王強便會要求妻子送他去學校,指導學生論文。 王強頭發(fā)脫落。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妻子深知他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總是跑遍大街小巷為他買回來各式各樣的帽子。 一天,已經(jīng)不能發(fā)聲的王強吃力地在手機上按下“筆”,孫衛(wèi)芳把筆遞到丈夫的右手邊,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拼命往左伸,她把筆塞在丈夫手里,轉頭奔出病房。這個堅強的女人再也無法控制內心的傷痛,失聲痛哭。 她明白,丈夫的癌細胞又擴散了。 那天夜里,躺在病榻上的王強渾身插滿管子,難受得死命咬住嘴唇。孫衛(wèi)芳握著丈夫瘦骨嶙峋的手輕輕哼起大學時代倆人常聽的歌。這個大男人哽咽著,眼角滲出淚水,濕熱的淚珠滾落在孫衛(wèi)芳的手掌上。 從那以后,孫衛(wèi)芳不分晝夜地撲在《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上,她坐在愛人的病床前,一遍遍梳理他的手稿,一心念想著出版之日盡快到來。 憑著這份對學術和教育事業(yè)的忠誠和執(zhí)著,終于,2010年8月,《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出版了。 這本傾注了這對夫妻心血和生命的書,不僅豐富和完善了馬克思主義勞資關系理論發(fā)展史,系統(tǒng)地勾勒出了馬克思勞資關系理論中國化的發(fā)展脈絡,而且拓寬和深化了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社會理論的研究范圍。 這本書通過對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勞資兩利”政策的研究,展示了從和諧勞資關系角度增強構建和諧社會的歷史厚重感和緊迫感,為解決當前私營企業(yè)的勞資糾紛與勞資沖突提供有益借鑒,對于協(xié)調各種利益關系,充分調動各階級、各階層群眾的積極性,共同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一定的推動和促進作用。 正是其豐湛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的實踐價值,贏得了專家學者的充分肯定,順利獲得江蘇省第十二屆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一等獎。 記者去采訪時,孫衛(wèi)芳手捧著這本沉甸甸的書,提及那段時光,反復嘆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如果能再多點時間,我們可以把這本書再仔細校對一下,內容會更精確。” 仇春斌是王強的第一批學生中的一個,他至今記得第一次給自己講課時的王強,面對講臺下的學生和聽課教師,緊張得滿頭大汗。 然而,就是這個起初上課會緊張的小伙子,從站上講臺的那一刻起,就把學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班里很多蘇南的學生初入大學時吃不慣鹽城的飯菜,王強便領著他們到自己家中,親自下廚開伙一周,幫助他們調整飲食;1996年,王強的兒子一出生,他便興奮地半夜騎著自行車去學生宿舍給班里的孩子們送糖;晚上,總能看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王老師和班里的學生一同上自習課;越是貧困的孩子,他越是疼愛,冬日里送去自己的棉衣,周末時備上一桌飯菜,即便學生畢業(yè)了,他依舊通過網(wǎng)絡熱情地指導學生寫論文,詢問他們的近況。 學生總說:人生遇王強老師,足矣!能上王老師的課,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王強教的是公共政治理論課,他認為,這門課不僅是傳授知識,更要教學生做人的道理,因此老師對學生要像父親對孩子一樣掏心掏肺?!氨臼且婚T看似枯燥的課,我要讓學生知道它的價值?!痹诩依?,王強總是認真地做好備課筆記,一遍遍地念到自己滿意才停下;睡覺的時候,他的身體躺下了,可腦子仍在思考問題,一有靈感便立即起身,抓起小紙條就記下……王強上課深入淺出,激情洋溢,智慧風趣,風格獨特,讓他總能在各類教學競賽和評比中嶄露頭角。 為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將公共政治理論課程的精髓滲透到學生內心,王強花了很多心思。大家都說王強老師的課堂板書,像是一篇結構嚴謹?shù)膶W術論文,從標題的設定到要點的語言組織,對仗工整,讀起來十分流暢。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只有小學老師才會給自己每次的作業(yè)加上批注,王強卻一直在堅持。 而在同事們眼里,王強“傻”得讓人敬佩。 他常說,“我們的學科,得要有一批人,才能迅速成長起來?!眻F隊強大、滿園芬芳,是他更大的期盼。同事向他尋求幫助時,他從不推辭。 經(jīng)濟法政學院教師王志國請王強幫忙修改自己的博士論文。當王志國第二天打開電腦時,驚呆了:1點、2點、3點,郵箱里靜靜地躺著三封修改稿?!?點多,他把修改好的稿件發(fā)給了我;2點多,他竟沒有睡,腦子里有了新的閃光點,便又爬起來給我發(fā)郵件;再后來,是3點多……”每提及此事,王志國都十分感動。 王強風格獨特、鉆研深刻、成果豐富,多家單位想挖他,他卻從未動心。2010年,中央編譯局的專家來校交流,他們對王強的研究方向和獨特的思考很感興趣,想調他去北京。但王強婉言拒絕:“我就在這兒教書搞研究,不走!”經(jīng)濟法政學院院長劉德林至今都記得王強曾經(jīng)的倔強。 在王強的帶領下,2008年10月,鹽城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獲批江蘇省重點學科;而王強也獲得了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和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的項目資助,實現(xiàn)了學校同類項目申報立項零的突破。 2011年10月16日,王強第一次病危。學院黨委書記成長春教授立刻趕往醫(yī)院,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的王強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掉了淚:“我現(xiàn)在還有時間,對我們學科建設還可以思考,科研必須圍繞國家的課題來開展工作……” 在生命弱如游絲的時刻,需要多么深厚的情感,多么執(zhí)著的心志,才能讓一個人做出這樣的舉動。而在堅強地度過了危險期,稍稍恢復后,王強又迫不及待地投身到此前由自己主持的國家級社科項目研究中。 王強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共黨史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理論,他認為,這些理論不能僅滿足于小范圍的講授,更要努力實現(xiàn)大范圍傳播。 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他魂牽夢縈的追求。 化療使他心力交瘁,可他說:“要是能上課我就上課,身體實在堅持不了,把研究的事交給我,動動腦筋還是可以的。” 自2008年住院以來,他以驚人的毅力在《中共黨史研究》、《黨的文獻》等專業(yè)權威期刊上發(fā)表論文17篇,在中文核心期刊上發(fā)表論文9篇,完成著作《中國共產黨“勞資兩利”政策研究》。 “他從不圖名利,就這樣默默無聞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用一生致力于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理論的學習和傳播,逐步成長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理論的出色‘行者’與‘譯者’。”成長春書記這樣評價王強。 黨的十七大召開后,學院成立了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fā)展觀大學生宣講團,后來,為將黨史、馬克思主義理論等傳播給更多的人,王強建議學院保留這支宣講團。從2009年初成立至今,宣講團走遍16個二級學院、走進無數(shù)社區(qū)和機關單位。 枯燥的理論怎樣才能被群眾掌握?對這個難題,王強有自己的答案:“作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理論的傳播者,切忌扮成‘傳聲筒’。我們要沉下身去,學好‘普通話’,說好‘家常話’?!?/p> 宋敏老師至今都記得,那些日子,王強帶著大家收集鮮活的案例、制作精致嚴謹?shù)腜PT,一遍遍修改學生的講稿。為了讓理論通俗易懂,王強還練就了一身基本功:與農民,他會嘮種田補貼、鄰里關系;與工人聊薪酬待遇、醫(yī)療保險;與干部說黨建惠民、廉政建設……也正是擷取了這些點點滴滴,王強才能時時迸發(fā)出思想的火花。 生病住院后的王強依然時刻關注著團隊,每當看到學院網(wǎng)站上更新了團隊動態(tài),他都興奮地給宣講團的老師和學生送來鼓勵和建議。 2008年,學院申報“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這一省重點建設學科,當時學科組負責人并不是王強,但是組里的任何一位老師都無法否認:“沒有他,就沒有這一學科的成功批復!” 在申報材料的準備過程中,王強細心至極,他總是將自己負責的板塊認真完成后,琢磨整體的進度、一遍遍分析論證、查看材料,提出建設性意見。 一天中午,潛伏已久的病魔悄悄發(fā)起了攻擊。當時,同事們等他一起接待專家,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來。終于,王強遲遲出現(xiàn)了,依舊笑容燦爛。同事問怎么回事,他只輕描淡寫:“剛才出血不止,現(xiàn)在不怎么出了。沒事!” 日歷一張張翻過,省重點建設學科被正式批復成立的同時,病魔也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王強的身體。在大家的反復催促下,直到11月份,王強才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最終,確診為惡性腫瘤。 一個人的生命最無法承受的便是天災人禍,當病痛如惡魔般吞噬和折磨著他,便是斷絕了他所有生的希望。 而在那一刻,王強一心想著的竟還是剛剛成立的學科。申報成功了,怎么去建設?怎么去規(guī)劃?這些問題在他心里反反復復地思考著。他拒絕學院送他去省醫(yī)院治療的好意,“重點建設學科剛剛批下來,各項工作任務很重,我走不開?!?/p> 當初的這門二級學科已發(fā)展到如今的一級學科——“馬克思主義理論”,而這四年,也是王強與病魔頑強斗爭的四年,更是他不顧病痛折磨參與學科建設的四年。 學科組高汝偉老師常去醫(yī)院與王強探討工作,也因此,兩人成為至交。高汝偉說:“每次我到醫(yī)院,他期待的眼神和激動的神情,總讓我忘了疲憊,渾身充滿力量,面對他,我沒有理由松懈?!?/p> 一次交流中,高老師無意中說到研究工作缺乏諸多材料,他萬萬沒想到,因長期住院治療而生活拮據(jù)的王強,自掏腰包,偷偷買了很多有關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書籍送給學科組。 2008年,7個學生;2009年,7個學生;2010年,7個學生;2011年,7個學生……病榻上的四年,王強的馬克思主義教學生涯從未停止。 2012年9月8日,王強結束了生命的旅程。“學科建設方面,有了好的選題要集中往上報。關鍵是圍繞方向,要有積累,我的體會是越走越深?!?月10日,鹽城師范學院博士生曹明在王強的追悼會上泣不成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著9月4日王強給他發(fā)的短信,“要物色幾個有實力的人才,繼續(xù)研究下去?!?/p> 病榻上指導論文,治療中完成書稿,這種超乎尋常的授課、立說,讓師者的風范長久留存在學子的記憶深處,讓學者的品格隨著書香遠播千里……(供稿:中國文明網(wǎng)南京站) |